夏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,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我蹲在村口那片松针覆盖的林间空地,看着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正轻轻拨开腐叶,露出一朵朵伞盖初开的鸡枞菇。这是暑假回乡后,爷爷带我来这里学摘蘑菇的第三天。
清晨的露水还黏在草叶上,爷爷就带着竹篓和镰刀来了。他教我辨认蘑菇时,总爱用枯树枝在泥土上画符号:圆圈加波浪线代表鸡枞,三角形加叉号是毒蝇伞,而歪歪扭扭的螺旋纹则是致命的毒姑。我学得认真,却在辨认时闹过笑话——把石耳认成可食用的牛肝菌,爷爷笑着用竹签挑开我手心的菌褶:"小馋猫,这可是能铺在屋顶防漏水的宝贝。"
第二天的收获让我雀跃不已。当爷爷教我如何用指甲掐断菌柄时,我成功采到了五朵完整的鸡枞。菌盖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,爷爷用布满沟壑的手掌托着蘑菇:"记住,采完要轻轻放回土里,给地下的菌丝留个家。"我学着他的样子,却踩到湿滑的苔藓摔了个跟头,膝盖擦破了皮。爷爷从腰间掏出药膏时,我看见他裤脚沾着昨夜的雨水和泥浆。
真正让我难忘的,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。正午的蝉鸣声里,我蹲在松树根下找羊肚菌,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刺了一下。低头看见蜈蚣的毒牙还嵌在皮肤里,爷爷立刻翻出药草包,用艾草灰敷在伤口上。他边处理边给我讲:"三十年前有个后生被毒虫咬了,硬撑着采完最后两朵松茸才赶去镇上,结果..."爷爷的声音突然哽住,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——那是年轻时为救我挡下镰刀的代价。
第七天清晨,我们带着满篓蘑菇回到老屋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爷爷用松针熬的汤底煮起菌菇。当乳白的菌汤在粗瓷碗里漾开时,他突然说:"知道为什么采蘑菇要留三朵吗?"我摇摇头,他往我碗里夹了块松茸:"每朵蘑菇都是大地写给天空的信,留三朵,让山风带走我们的心意。"
暮色染红屋檐时,我蹲在院墙边数蘑菇。二十三朵鸡枞、七朵牛肝菌、五朵羊肚菌,还有三朵特意留下的"信使"。晚风掠过晾晒的菌菇,带着松脂和泥土的清香。爷爷在门槛上抽旱烟,烟圈里飘着这样的话:"有些东西比蘑菇金贵,比如长在心里的那点敬畏。"
灶膛的余烬渐渐熄灭,我摸着膝盖上的伤疤想,原来摘蘑菇不仅是采撷山珍,更是学会与土地对话。那些被我们留下的蘑菇,会在某个雨夜悄悄生长,而爷爷教我的不仅是辨认菌褶的纹路,更让我懂得:真正的收获,是懂得如何与万物共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