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掠过窗棂时,我总爱趴在飘窗边凝望楼下那片被冬雪覆盖的花园。灰蒙蒙的天幕下,积雪压弯了冬青树的枝条,像无数条银蛇在风中摇晃。但若仔细观察,这片看似沉寂的园子实则蕴藏着令人惊喜的生机。
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腊梅便率先在墙角绽开了第一朵花苞。金黄色的花瓣裹着冰晶,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倔强地舒展,仿佛要把整个寒冬都染成温暖的色调。我曾在雪地里踩过那些被冻得发硬的落叶,枯黄的银杏叶上凝结着细密的冰霜,像撒了一层糖霜的甜点。最耐寒的当属松树,墨绿色的松针在积雪下泛着幽光,偶尔有麻雀蹦跳着啄食松塔里的松子,惊起几片雪粒簌簌落下,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线。
绕过开满冬菊的矮墙,那片被积雪半掩的池塘最是动人。池面冻结成透明的水镜,倒映着天上的云絮与枝头的枯枝。冰层下仍有鱼儿游弋,搅动的水纹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最妙的是池边那丛水仙,本该在冬日凋零的花茎竟在冰层下萌发新芽,翠绿的叶片穿透冰面,像一柄柄碧玉小伞撑在水天之间。有位老园丁每天清晨都会来扫雪,竹扫帚划过冰面的沙沙声,与麻雀的啁啾合成了冬日清晨特有的韵律。
午后阳光最暖时,常能看到松鼠在香樟树上追逐。它们蓬松的尾巴扫过积雪,惊起一片银白的花瓣。最有趣的是那棵歪脖子梨树,原本开满白花的枝桠如今挂满冰凌,在风中叮当作响。树根处有只松鼠在囤积松果,金黄的果实被冰雪包裹得严严实实,像裹着糖衣的琥珀。孩子们会带着铁锹来堆雪人,把围巾和手套套在雪球上,再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笑脸。有个小女孩总爱在雪地里写"春天"两个字,稚嫩的脚印和歪斜的字迹都被新雪覆盖,却仿佛在默默预言着季节更迭。
暮色四合时,整个花园会变成一幅水墨画卷。晚霞将松针染成暗金色,冰霜在廊檐下凝结成晶莹的冰棱。有位白须老者常坐在石凳上喂麻雀,面包屑撒落时,雪地上会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白花。我见过他在雪地里种下几粒向日葵种子,覆土时轻轻说:"总要给春天留点念想。"这句话让我想起去年春天,这片花园里也是这般热闹:紫藤架下读书的少年,紫藤花雨中穿行的少女,还有长廊里飘出的茉莉香片茶香。
当第一场春雪终于停歇时,我站在窗前看见奇迹——那些被冰封的水仙已经抽出嫩黄的花蕊,松树新抽的嫩芽在阳光下闪着翡翠般的光泽。原来冬天从不是生命的终点,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积蓄力量。就像此刻花园里,积雪正在阳光下慢慢消融,但那些深埋地底的根茎,早已在寒冷中完成了最后的蜕变。
暮色渐浓,我转身关上窗。楼下的花园依旧静默,但我知道,当第一缕春风吹过,那些在雪被下蛰伏的生机,终将带着整个冬季的沉淀,绽放出比往年更绚烂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