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总爱趴在自行车棚的栏杆上数着阳光的碎片。那辆老式凤凰牌自行车静静倚在角落，车把上还缠着去年冬天我手写的"学会"二字。每当车轮碾过梧桐树影，我总会想起第一次跨上车座时，膝盖被碎石划破渗出的血珠，和最终在巷口歪歪扭扭划出完美圆弧的那个下午。

记得那个闷热的九月清晨，父亲把车把升高了十五厘米。金属支架发出清脆的"咔嗒"声时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车铃在晨光中泛着银光，像极了童话里公主出行的马车。可当我真正跨上车座，才发现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里藏着无数细节：重心该怎样分布，脚蹬板与地面形成的最佳夹角，以及如何用余光捕捉前轮的轨迹。第一次蹬踏板时，车头猛地转向，我像片落叶般被掀翻在地，膝盖在水泥地上擦出两道血痕。

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责备我，而是蹲下来用纱布包扎伤口。"你看，"他指着车篮里那包被压扁的饼干，"上周你学骑滑板摔了七次，现在能连续滑行五十米了吧？"我低头看着结痂的膝盖，突然发现车篮里还躺着半块没吃完的曲奇。原来他默默记着我每个进步，就像默默收集我每次跌倒时散落的饼干屑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车棚成了我的秘密基地。清晨五点，当露水还挂在车链上，我就推着自行车绕着小区跑圈。手掌被车把磨出水泡，就用创可贴裹成彩色蝴蝶结；车胎被石子扎破，就蹲在路边用麻绳临时修补。最艰难的是学会控制刹车，那天暴雨突至，我死死捏住刹车杆却让车轮在积水里打滑，整个人重重摔进水坑。泥水灌进衣领时，我突然想起滑板摔断的栏杆，想起书法课揉皱的宣纸，想起所有被挫败感压弯的瞬间。

某个周末的黄昏，父亲破天荒没有催我回家。我独自骑车穿过三条街，在街角突然松开刹车。暮色中的晚风灌满校服，车轮在柏油路上划出流畅的弧线。后视镜里，父亲的身影被拉得很长，像株守护幼苗的树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，那些散落的饼干屑不是失败，而是铺就成功之路的星火。

如今我的自行车已换过两辆，车筐里装着素描本和物理竞赛资料。每当遇到难题，就会想起车把上褪色的"学会"二字。解题时像调整车座高度般耐心，实验失败时像修补车胎般细致，冲刺时像突破平衡般专注。上周物理竞赛，当我在最后一道大题前卡壳时，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暴雨中的下午——泥水中的自行车依然歪歪扭扭向前行驶，就像此刻我握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的模样。

夕阳把车影拉得很长，我轻轻擦拭着车铃。叮当声里，我听见无数个自己：那个在暴雨中挣扎的少年，那个蹲在车棚修补伤口的少女，还有那个在竞赛场上从容解题的年轻人。他们共同拼凑出的，是一个关于成长最朴素的真理——所有看似笨拙的练习，都是通向自由的必经之路。